第960章 那年,那山(上)_蝉声且送阳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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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60章 那年,那山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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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又是三个月的光景,悄然划过。

  不经意间,积雪消融,桃花盛开,清风徐来。

  柳村里,整日蹲坐在村口柳树下、抱着木剑的宁不凡,从一个俊俏风流的白净少年,变成了个蓬头垢面、胡子拉碴、衣裳破烂的如同张火华一般的游侠儿。

  若是宁不凡此时再入江湖,或许没有多少人能将眼前这位邋遢的如同街边小乞儿的人物,认作是天机榜首。

  这一幕,柳村的几位长辈看在眼里,心中也有些不忍,但他们无论使出什么法子,都无法将宁不凡带回村子里。

  自从上次,宁不凡与王寡妇说过一次话后,便再也没有开过口,这几个月来,他不眠不歇、不吃不喝、不言不语,只是紧紧抱着清池剑,抬头望着天幕,像是一尊石雕。

  其间,村长来过一次,在宁不凡身旁坐了数日,若有所思。

  张寡妇沉不住气,焦急问道:“钰儿这是......”

  村长沉吟少许,说道:“他这是在悟道,你们不要打搅他。”

  人间的修道者很多,但绝大多数修道者终其一生,都不知‘悟道’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,只能大概猜测出,这是一个极为玄妙的状态。

  王寡妇愣神片刻,狐疑道:“什么是悟道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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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村长想了一会儿,摇了摇头,轻声道:“或许,类似于......白日做梦?”

  ‘白日做梦’这四个字,很贴切。

  宁不凡明明醒着,却做了一个梦,一个古怪却真实的梦。

  山清水秀,白日依山。

  宁不凡在梦里,来到了一片翠绿竹林。

  他抬眼望去,竹林尽头横着一条小溪,溪上有桥,桥的另一边,伫立着一座青瓦小院。

  院子里,箫声袅袅,院子外,流水潺潺。

  宁不凡闻声而至,越过木桥,跨过河畔,轻轻推开虚掩着的木门,瞧见了一位长发披散的小姑娘,正在拨弦弄箫。

  入门那刻,箫声与琴音戛然而止,只余潺潺流水,仍然乱耳。

  这位女子身着云烟长裙,披着一件轻纱,面容秀美,肌肤胜雪,眸子灿若星辰,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。

  她的眼睛......可真漂亮。

  “你是何人,竟敢私闯后山,当真好胆!”

  很显然,这位姑娘的脾气,似乎有些火爆,语气不仅冰冷,还带着丝缕怒意。

  宁不凡愣神片刻,心中泛起层层涟漪,他觉着这位女子很是眼熟,但空空荡荡的脑海,却没有丝毫有关于女子的回忆,便只好缄默不言。

  女子见宁不凡不搭话,心中恼意更甚,起身往前走了两步,蛾眉微皱,呵斥道:

  “你是个哑巴还是个傻子,怎么连话都不会说?”

  宁不凡想了一会儿,回道:“我应该不是哑巴。”

  “呦,还真是个傻子......”女子面上浮现笑意,围着宁不凡走了两圈,啧啧道:“我瞧你这身打扮,也不像山上的弟子,你跟我说说,你是怎么上的山?这座山......可不是一般人能走上来的。”

  怎么上的山?

  这个问题问得真好,其实宁不凡也想问,他分明是在柳树底下坐着,怎么莫名其妙便来了这里。

  莫非,这是在做梦?

  想到这儿,宁不凡伸出手摸向女子的脸,使劲一拧,问道:“你疼吗?”

  “......”

  女子先是愕然,继而羞恼,一巴掌将宁不凡的手拍飞,又是狠狠一脚将宁不凡踹倒在地,左右环视一番,见寻不到什么趁手的兵器,索性抓起桌案上摆着的六弦琴往宁不凡身上招呼去。

  ‘嘭!’

  ‘啪!’

  ‘轰!’

  一连几十声巨响过后,女子累的气喘吁吁,抹了把额头渗出的细密汗水,居高临下俯视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宁不凡,咬牙道:“你疼吗?”

  宁不凡抹了把鼻血,站起身,拍了拍身上的灰尘,点头道:“有点儿。”

  其实,在女子出手的那一刻,他下意识要使出问心剑意,不过,剑意刚起,却像是风中的残烛,悄然熄灭,不知缘故。

  犹豫半晌后,宁不凡朝面前女子行了个游侠儿的见面礼,“我名宁钰,字不凡,敢问姑娘名讳。”

  女子翻了个白眼,轻哼一声,蹲在地上收拾着六弦琴的残骸,琢磨了一会儿,没好气道:“羡鱼!”

  羡鱼?

  闻得此名,宁不凡心头狠狠一震,脑海一片嗡鸣。

  这是一个,他刻在脑海深处的名字。

  这是一位,他藏在心底深处的女子。

  ‘昂!!’

  一声巨响,自天外震荡开来,荡起呼啸狂风。

  宁不凡蓦然抬眉,瞬间瞪大双眼。

  只见,天穹深处,云海翻腾。

  一条长达百余丈的巨龙在云海里高高跃起,又径直俯冲下来,浑身上下金光缭绕,根根竖立的龙鳞泛着幽幽寒芒,龙首硕大恐怖,双眸猩红似血,寻常人单是瞧上一眼,便该浑身战栗不休。

  竟是远古神灵!

  羡鱼眯起眸子,望向天幕,冷声道:“再敢乱叫唤,我扒了你的皮!”

  这条声势可怖的冰龙,闻及此言,不敢再前,止住身形后,竟然口吐人言,声泪俱下,“小祖宗,那疯女人说要剁了我煮汤喝,这女人疯了,她疯了啊,快救命啊!!”

  不待话音落下,遥远天幕,一位红衫女子驾凤乘云,远处观之,只能瞧见一道青蓝火焰越过云海,直掠百丈。

  这位红衫女子一手抓着神凤,目光不断左右搜寻,待瞧见了前来告状的巨龙后,不禁眸子微亮,喜不自胜,探出一手,凝作一道虚幻巨掌,狠狠拍向巨龙,大声道:“威武!”

  ‘轰!’

  冰霜巨龙硬抗一掌,顿时皮开肉绽,大片泛着白雾冰晶的鲜血淌下,身形坠落数十丈后,又是骤然加速,一头钻入云海身处,怒吼道:

  “我去找主人说理,你你你......你给我等着!”

  ‘哗——’

  一缕连成细线的鲜血哗哗落入院子里,瞬间凝结出无数冰雪,咔嚓作响。

  宁不凡低眉瞧着不断在地上蔓延的冰雪,愣在原地,久久无法回神。

  这果然是一个梦,一个足够真实的梦。

  天穹深处,骑着神凤的红衫女子眯眼笑笑,遥遥望向落荒而逃的那条冰龙,嘴里嘟囔着,“不就是想吃你块儿肉嘛,怎么这么小气,还敢去找师尊告状。哼......等它出来,看我不拔了它的皮。小鸟儿,走,咱们先下山去,等躲过了这一阵,再来山上寻它麻烦。”

  临走前,红衫女子下意识朝院子里扫了一眼,瞧见了宁不凡后,愣了一下,正要发问,却又瞧见面色冰寒的羡鱼,心下惊慌,不敢再逗留,轻咳一声,当即催动天地之力。

  一道青芒火焰直掠百丈,划过整片天幕。

  宁不凡轻轻呼出一口气,望着天上那一片久久不息的青芒,问道:“这位......红衫女子是?”

  羡鱼瞥了宁不凡一眼,随口回道:

  “她啊,名为云樱,是位性情暴烈的枪修,不惑上境巅峰的大修行者。我想想啊,这丫头好像是前几个月刚上的山,不太懂山上的规矩,最是顽劣,性子又野,时常欺负山上豢养的宠物。”

  “不过......这丫头平常时候从来不敢轻易来后山,今日却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,竟敢来后山放肆,等她回山,我定要扯着她的耳朵好生训斥一番。”

  宁不凡沉默片刻,问了个非常白痴的问题,“这座山......是什么山?”

  羡鱼看傻子一般看向宁不凡,嗤笑道:

  “方圆千里的人都知道,这里是白玉山。你这小子,竟不知道这座山的名字?啧啧......我说你是傻子,还真有些抬举你了。”

  白玉山,三千多年前的白玉山。

  听雨轩,登仙楼,前院凉亭。

  夕阳西下。

  云潇潇正坐在房檐下,一边津津有味的嗑着瓜子,一边抬眉欣赏绯红晚霞。

  忽然,她似乎想起了些什么,眉头紧蹙,蓦然起身。

  “我的脑海里竟多了些记忆,这是......怎么回事儿?”

  云潇潇喃喃自语,闭上双眸,仔细回忆,面色凝重。

  她的回忆里,竟然浮现了宁钰蓬头垢发的模样。

  那是刚上山,不......上山四个月后的某一日,在一次欺负冰霜巨龙的时候,在羡鱼的院子里,瞧见了宁钰。

  “怎么可能?”

  云潇潇哑然失笑,“宁钰是二十四年前降世之人,我怎么可能在三千多年前就见过他?后山......可是白玉山禁地,师尊布下过阵法,唯有师尊与羡鱼可以走入其中,怎么会有什么男子走入羡鱼的院子。”

  可越是琢磨,云潇潇便越是觉着不对劲儿。

  她虽然跌落天顺境界,但身躯仍是地仙之体,绝不会遗忘曾经发生过的事情,退一步来讲,即便她遗忘了一些记忆,但曾经没有发生过的事情,也绝不会浮现在她的脑海里。

  可,如今云潇潇脑海里,宁钰在羡鱼院子里的一幕,却极为清晰,她稍稍凝目,连宁钰面上的错愕神色都能瞧见。

  云潇潇将手中的瓜子轻轻放回玉罐,敲案沉思,“这究竟是......”

  与此同时。

  听雨轩后山千里之地,大片翠绿树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,像是被烈焰灼烧殆尽,数十条河流水位下降、直至干涸,成百上千条可怜鱼儿在暖阳的映射下无力蹦跶,嘴一张一合。

  而最令人惊心的,还不是环境的变化,而是汹涌澎湃的天地之力。

  像是在一瞬间,整座听雨轩的所有天地之力皆被抽调干净,一品不可调用道法,不惑无法观测人间,连天顺地仙的目光皆屏蔽了去。

  天穹深处,团簇黑云遮天而来,笼罩着整个听雨轩,狂躁的雷霆嗡鸣作响,不一会儿,天上便下起了暴雨,暴雨如注,砸得地面彭彭乱响。

  ‘咯吱——’

  李梦璃面带焦急,脚步匆匆,也不待传唤,推开登仙楼的大门,走入前院,朝云潇潇说道:“老祖宗,我们出不去了!”

  这句话,是字面意思。

  云潇潇面色微凝,闭上眸子,细细感知护山大阵,但无论她如何尝试,都无法感知到护山大阵的存在。

  进出听雨轩皆要通过护山大阵,若是护山大阵失了效用,听雨轩里面的人,无法走出去,外面的人,也进不来。

  换而言之,被抽走天地之力的听雨轩,已经成为了人间最牢固的囚笼。

  云潇潇睁开眸子,面色仍然平静,抬眉眯眼看着不断砸落的暴雨,沉默片刻,伸出一根嫩若剥葱的手指,在面前轻轻一化,欲使出道法观测人间,但出乎意料的是,水幕没有出现,道法无法使出。

  连天顺地仙......都成了笼中鸟。

  李梦璃急促不已,继续道:“老祖宗,我无法调用丝毫天地之力,不说道法,连赶路都得徒步而行。”

  云潇潇低眉轻笑,“有点儿意思。”

  这一幕,不只是有点儿意思,而是非常有趣。

  李梦璃愣神,试探道:“老祖宗,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?”

  云潇潇点了点头,“猜到了些。”

  据说......天若对人间动怒,便会降下天谴,将一方区域的天地之力皆抽调而去,化作绝地。

  譬如,数万里外,仍旧在凶猛燃烧烈焰的天谴之地,那儿的情形也是如此,无法调用分毫天地之力不说,连走入其中的武者,都会丧失调用道法的资格。

  武者修行,皆是窃取天地。

  天若动怒,自然会收走武者盗窃的权柄。

  而天谴之地,也可以称之为‘末法之地’。

  那么,问题来了。

  云潇潇缓缓坐下,平静的抓起一把瓜子,一边磕着,一边看着天穹深处那团已然凝聚至千余丈的漆黑雷云,淡淡笑道:“不就是生个孩子嘛,生什么气呢?”

  换作是三千年前,云潇潇早就提着红缨枪将这千丈雷云捅上几个透明窟窿,再使出无数污秽词汇对着这座天地破口大骂了。

  可如今嘛,她失去一身武道实力,只好安安静静做个看客,按着她的推测......这天谴啊,估摸着不是冲着听雨轩来的,而是冲着王安琪、或者说冲着王安琪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来的——天道不允这个孩子降世。

  李梦璃犹豫半晌,试探问道:“咱们......该怎么办?”

  “怎么办?”云潇潇瞥了李梦璃一眼,耸了耸肩,“你问我,我问谁去?”

  有几句老话说的很好,既然反抗不了那也只能享受、光脚的不怕穿鞋的、天塌了也有高个子顶着。

  凭借听雨轩的实力,万万是无法与天谴抗衡。

  不过,云潇潇却一点儿也不担心,甚至还有些翘首以盼。

  毕竟,这座人间,还有个肩比天高的人物,仍然活着呢。

  虽然这糟老头子平日里确实混账了些,但在大是大非面前,这老王八蛋却也从不含糊。

  看来......接下来这几个月,有好戏看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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